自从纪录片这一影视体裁诞生以来,自然生态一直是最受青睐的题材之一。早在年,德国电影制作人马克斯斯科拉达诺夫斯基在一部18分钟的黑白短片《拳击的袋鼠(DasBoxendeKnguruh)》中第一次把野生动物搬上了荧幕。年,英国博物学家奥利佛派克仅靠几根绳子维系生命,在苏格兰圣基尔达岛的岸崖上记录下了当地鸟类的生活。他的首部电影《在鸟的世界里(InBirdland)》在英国热映数周,派克也借此开创了英国人在自然类纪录片这一领域的先锋传统
这一传统的继承者是年成立的BBC自然历史部。这个全球第一个专门致力于记录自然的电视部门经历了广播、黑白电视和彩色电视几个年代,而在最近的三十多年里,自然历史部在题材发掘、视角革新、效果改良方面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另一方面,BBC的制片人们对自身和影像——人与自然的定位却是始终如一的,这种定位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已初见端倪。在关于非洲荒野的30年代影像中,美国夫妇马丁和奥萨约翰逊记录了他们射杀动物的“探险故事”——这些放到现在会成为众矢之的的狩猎集锦满足了当时观众追求的猎奇心理。而同一年代,英国人切里吉尔顿却推出了《冰冻星球》的雏形:在他的《欢乐的探险之旅(AnAdventureinSearchofLaughter)》
麦克卢汉认为,媒体是人体的延伸。自然类纪录片可以说是这一媒体观最朴素的体现。在城市化和数字化的时代,这些纪录片担负起将宅居动物的感官延伸到荒野中各个极限的任务。BBC自然类纪录片的每一次新技术引进几乎都是为了一场眼睛的革命:水下摄像机和红外摄像机帮助眼睛适应深海和黑夜;微型摄像机把眼镜带入草丛和地底;鸟背上的摄像机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鸟瞰;高倍放大镜头聚焦昆虫的身体;卫星镜头提供宇航员的视野;热成像则提供了蝮蛇的视野。所有这些技术成熟之后,《非洲》带给我们的几乎是一种“上帝视角”:从太空中的非洲大陆轮廓到箭蚁“太空服”上的纤毛,尽收眼底。
有人会认为野生动物是纪录片的理想拍摄对象,毕竟动物不会“做作”,实则不然。在发现摄影师和其他工作人员在场的情况下,大多数野生动物会情绪紧张,表现不自然。要捕捉动物的“私生活”,的方法是让摄影师乃至镜头隐形。为此BBC纪录片中使用了各式“间谍”式摄像机:混进狮群的遥控“石块摄像机”,潜伏在牛羚群中的“乌龟摄像机”、“鳄鱼摄像机”和“蜻蜓摄像机”,恭候的“树干摄像机”、“原木摄像机”等等。和红外触发相机一样,这些摄像机往往能帮助人们获取宝贵的生态资料。在BBC拍于年的影片《失落之地》中,相机陷阱捕捉到了生活在不丹海拔米山坡上的,这一发现为黯淡的生存前景带来了一丝希望。
拍摄野生动物的另一烦,在于镜头里的动物往往无所事事。找到拍摄对象需要丰富的经验和第一手的资料,想拍到特定的行为更是要求精确与运气兼备。BBC自然类纪录片常常通过超高速摄像和缩时拍摄的结合扭曲时间,以戏剧时空的形式呈现自然时空,从而让“无聊的大自然”符合“精彩”的标准。作为温血动物,我们对于时间的理解和变温动物是格格不入的,在它们的眼里我们的生活恐怕是难以想象的聒噪。于是在爱登堡的《蛇》中,我们看到一条非洲岩蟒数周内的生活在缩时拍摄中飞速掠过,而不到一秒钟的捕食镜头则通过超高速摄像分毫毕现,甚至被拿到X光镜头下分析,这样的手法在《行星地球》中也是屡见不鲜。缩时拍摄可以说是纪录片对人类眼睛的又一场改造,肉眼无法察觉的过程在缩时镜头下得以展现。爱登堡年的系列片《植物私生活》中就大量运用这一技术表现植物的明争暗斗,在几秒钟内缩现开花的全过程。在荧幕上,似乎一切有机体都变得像恒温动物一样活跃。但缩时拍摄的功能还不止于此,在《冰冻星球》和《非洲》观众在一分钟内目睹了“沧海桑田”式的地貌变化——冰川的移动和沙丘的变迁。就这些细节来说,BBC的“地球系列”却是关于地球本身的纪录片,它所呈现的是一个浑然一体的“盖亚”——动植物真菌土壤岩石大气,万物相连且有灵,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何才能拍出一个惊艳的非洲?这是BBC给自己制造的难题。且不说大大小小的非洲专题片,年的BBC系列片《野性非洲》已经是对非洲大陆的一次全方位考察。事实上,爱登堡出道时刻意避开了非洲,因为他的同事阿蒙德和米凯拉丹尼斯夫妇已经选择了非洲作为拍摄地点。即使如此,《非洲》仍然充满了惊喜,同时再一次地体现了“大地系列”以大地为主题的宗旨。一组简单的镜头作为佐证:《卡拉哈里》中,镜头先是给向独行的豹子,接着移到空中,镜头中的黄黑相间的摇曳草丛仿佛披上了豹子斑驳的外衣。动物与其所栖息的生境在这种“反保护色”的错觉中既在生态亦在美学上融为一体。
BBC的“地球系列”诞生以来,许多人褒奖其在拍摄角度和解说态度上的客观冷静。其实完全的客观和冷静在自然类纪录片中是不可能也不可取的。BBC的策略与其说是保持中立不如说是瞄准了观众群中尚未被调动的情感和心绪。把自然类纪录片中传统的正反角对调,在观众同情猎物的时候让他们看到捕食者的不易和脆弱,引导人们